仗是打赢了，可这庆功的酒，怎么喝都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。

1947年5月的山东，孟良崮的石头还带着硝烟的温度，华东野战军上下都在传颂着全歼整编74师的大捷。可就在这片欢腾里，第一纵队司令员叶飞在煤油灯下，一笔一画写得不是捷报，而是一封检讨，言辞尖锐，几乎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骂。

那感觉，就像是你精心准备了一场一剑封喉的刺杀，结果硬生生打成了一场血肉模糊的街头斗殴。赢是赢了，但赢得太难看，太不艺术。

原先的剧本多漂亮？粟裕亲自操刀，代号猛虎掏心。计划在敌人没站稳脚跟的时候，集中特种兵纵队的几十门大炮，对着74师的脑门来个半小时的火力准备，然后五个钟头，最多拖不到天黑，就让这支王牌部队从地图上彻底消失。一切都计算好了，就像一道完美的数学题。

可谁能想到，张灵甫这个被吹上天的天子门生，关键时刻不按套路出牌。他放弃了机动，一头扎进了孟良崮这块石头疙瘩里。这地方，海拔五百多米，遍地是坚硬的石头，别说挖战壕了，想刨个坑都费劲。但它地势险峻，往上一蹲，居高临下，就把自己变成了个难啃的刺猬。

当敌人上了石头山这个情报送到粟裕面前时，这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沉默了许久。原先那道漂亮的数学题，瞬间被撕得粉碎。所有的预案都废了，速决战三个字，变成了纸上谈兵。没办法，只能从智取切换到强攻，拿人命去填。

总攻的号角在5月14号的拂晓吹响，接下来的就不是什么战术推演了，是真刀真枪的消耗。手榴弹跟下雨一样从山上往下扔，子弹擦着头皮飞。一个关键的520高地，来来回回抢了不知道多少次，雕窝山一个排冲上去，能喘气的只剩下七个人。主攻的一纵三师七团一营二连，硬是靠着刺刀和从石缝里抠出来的通道，一寸一寸地往上爬。

原定的五个小时，最终拖了整整三昼夜。1.2万人的伤亡，其中担负主攻的一纵就折了四千三百多号人，占了总兵力的四分之一。这是一个什么概念？就是一个团打上去，撤下来的时候，可能就只剩个营了。

所以，也就不难理解叶飞的火气了。战果固然辉煌，中央的嘉奖电报也来了，陈毅和粟裕也都松了口气。但叶飞心里清楚，这份辉煌背后，是无数个本可以不用牺牲的士兵。他在报告里毫不客气地指出：侦察不够、判断不快、炮兵和步兵的配合一塌糊涂，部队对山地攻坚战的准备就是一张白纸。

这封检讨，在当时没有被藏着掖着，反而被当成了宝贝。陈毅和粟裕不仅没批评叶飞，还立刻要求营以上干部三天内都得写出《山地攻坚十题》，汇总成教材，全军学习。一场差点打成惨胜的仗，硬是被他们掰成了一堂价值千金的实践课。

直到五十年后，这所谓的五小时之争，还被军事院校当成经典案例反复剖析。教员们会说，粟裕对时间的估算是对的，错就错在没算到张灵甫会置之死地而后生。也会说，叶飞的愤怒，才是一支军队能够不断进化的根源。

孟良崮的胜利，消灭了一个整编74师。但那封写在煤油灯下的检讨，却可能在后来的战场上，挽救了不止一个整编74师数量的生命。究竟是那场惨烈的胜利更重要，还是那份尖锐的检讨更有价值？